狂奔三千里

三不五時搞失蹤。
Plurk = easter207

[K/礼猿] 窄门

明天要去看劇場版首映會!好興奮!放放陳年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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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聖經:新約馬太福音》7章13-14節。


 





 



 


  伏見自夢中驚醒時已過夜半時分,他猛然睜開眼睛,灰藍色的眼瞳和午夜的月色完美融合成一池幽靜的色彩。他下意識嘖了聲,緊咬著下唇。這是他感到焦躁時的反射動作,通常出現在遇到難纏的上司、討人厭的加班、無能的部下、令人反胃的社交等場合,諸如此類,伏見猿比古討厭的東西多如繁星,最厭惡的自然是世界本身。

 

  他說,你要進那道窄門。

 

  那是在他午夜夢迴之際總會出現的話語,伏見猿比古自認自己不是什麼虔誠的教徒,甚至就連一般人認知中的善類也稱不上(但他現在有開始乖乖繳稅金了呢,伏見諷刺地想)。

  大約是在某些不知名的書上看過這句子吧,在吠舞羅時除了偶爾幹些不正經的勾當掙生活費以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能讓他浪費在無謂的事情上,包括閱讀在內。只要他喜歡的話,他甚至還能夠跟草薙出雲學些調酒技巧(你還沒到喝酒的年齡呢,小子)、跟什麼東西似乎都會一點卻又都不怎麼擅長的十束多多良剪剪花草(不要擺出那麼明顯的嫌惡表情嘛,雖然我也不討厭就是了),很遺憾的是討厭群聚的老毛病似乎從小到大都沒改善過,至今他也不打算為此做任何改變。

  所以他閒暇之於大多只能看看書、敲敲鍵盤,心情好就駭進幾個網站打發時間,直到八田美咲吵吵鬧鬧地闖到他身邊,拎著他的衣領大聲叫囂說別待在這種陰暗的地方了多無聊咱們到外頭透透氣去吧。

  唉,美咲,你怎麼都不懂呢,我得了一種病,曬到太陽就會死掉的。

  狗屁!你給我滾出來!

 

  多年以後他也對動不動就要他在假日加班的可惡上司搬出這套說詞,或許帶點敷衍帶點撒嬌意味的,沒想到對方聽了這樣的玩笑話後居然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說好吧為了體諒伏見君那就不讓你出去跑業務了,把東西搬到這邊一起加班吧我陪你喝茶。

  你根本就只是想喝茶而已!他忍著沒有把這句話吼出來,畢竟也不能真的把昂貴的茶杯往頭頂上司一本正經的臉上扔。

  後來他拖著一身疲勞回到自己於屯所外自己租的小套房時,連眼鏡都忘了脫就累倒在床上,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青之王說句由衷的感謝之言:謝謝你沒有說要帶我出去那樣的世界。

  其實他分不太清楚那屬於宗像禮司的體貼,又或者只是他一本正經地在偶發性耍笨,反正他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這個人──不是沒有試圖了解過,只是在一時興起的努力過後,才發現宗像禮司是個將自己包裝得甚至比他還完美的人。

  所以就算了吧,伏見猿比古從來不適合扮演什麼熱血英雄,就算生在少年漫畫肯定也是中途就被秉持著愛與勇氣的主角幹掉的中級反派角,無法拯救誰也無法被誰拯救。他就是一個如此平庸的人類,甚至不值得被注視──這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知到的事實。

 

  而從那之後,似乎就常常聽到那句話。既溫柔又低沈的嗓音,聽上去有些熟悉,一時半刻卻又想不起出自何人的口中。總是混在擾人的夢境尾聲,而正好伏見最討厭的便是夢見從前的事,加乘起來只會有心情加倍惡劣的結果。

  ──彷彿自己還對過去有著眷戀一樣。

 

  十九年的人生以他的標準來說,能活到現在似乎已經稱得上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奇蹟;而對於生活在自己周圍的長輩而言,又只能算是還可以摸摸頭撒撒嬌的青澀年紀。

  「室長。」他平板地說:「上次這麼做的人,頭上的草都長得比您還高了。」

  「哦?」青之王收回不安份的手,露出一臉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真不知道那種精力從何而來):「你要對我拔刀嗎,伏見君?好,來吧,我允許──如果你辦得到的話。」

  篤定他做不到的語氣。複述,伏見猿比古難以理解宗像禮司這個人的思考邏輯,但關於這男人惡質的部份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自信,而當它化為言語時卻總有那麼一些傷人。當然,宗像禮司本人十分理解那般力量從何而來,也能預見其帶來的結果──他們Scepter4的室長是個聰明過分的人類,有了這些前提還選擇將那份自信毫無保留地呈現,伏見只能說,那是惡質。而他天生為王,所以一切都理所當然。

  能有幸活著見到兩位王權者擁有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的人不多,伏見猿比古便是其一。當他第一次見到宗像禮司身為王者的信物時,很快地便理解到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誤。由深海構築而成的聖域,沉靜地掀起滔滔波瀾,卻不若赤之王的火焰張狂──那種壓倒性的力量,如出一轍的震懾。

  伏見怔怔地看著他與他的世界,世界中心是一片鋪天蓋地的蔚藍,再也容不下其他。而宗像禮司對著他微微笑說:到我身邊來。

  沒有當年的軟弱及畏懼,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早已被淚水沾濕了臉龐。

 

  明知故犯地逼迫他承認自己的不堪,除了惡質以外還能是什麼呢。無可否認的是宗像禮司身為王的那份威嚴和力量,青之王說,卸除你的武裝,臣服吧。雖然弱小但我肯定你,所以,來到我的麾下,將一切都交由我庇護。

  伏見猿比古自認自己如今是個在感情之外十分看得開的人,能夠就此認清自己的無力安安份份地過一生,卻沒想到對方最後竟陷得比他還深。

  唉,您啊,真是個傻瓜。

 

  「沒有人生下來就註定無法得到幸福。那些成天想毀滅的世界的人一定是因為別人待他不好,所以才覺得世界很邪惡,沒有人喜歡他,被害妄想。」

  「是、是。」他隨口敷衍道,今日也充當為偉大室長準備茶具的廉價勞工。

  「你認為呢?伏見君。」青之王又露出那種毫無破綻的微笑,因為閒得發慌,所以成天拿屬下尋開心。

  「閉嘴。」

  「親愛的伏見君,我不認為這是對上司正確的說話態度。」

  「我說,閉嘴。不然我就要把手上這壺破葉子拿去倒掉。」

  於是他就真的乖乖閉上嘴巴,然後一整天都保持心情舒暢。

 

  當時他沒有向上司問出口的是:你也是嗎。

  宗像禮司看似什麼都擁有了,權位和力量無一不缺;而伏見猿比古除了八田美咲以外什麼都沒有。美咲是特別的,他執拗地說。宗像聽了也只是笑了笑就任由他去,說很好啊人活著總要有一兩個目標,才能挺直腰桿開開心心地活下去。雖然青春期總會有那麼一點衝動……但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覺得舉無輕重了,可不是嗎?

  語尾上揚的問號並不是在徵詢他的同意,伏見清楚明白,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告訴他,我根本一點都不快樂。

  而你為何看起來也是一副寂寞的模樣。

 

  五年的差距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清楚地劃出王與臣下的界線。年僅十九歲的伏見猿比古幹過的經歷說出去可以嚇死一票善良老百姓,而與二十四歲就早早坐在王位上的宗像相比似乎又輕如鴻毛。想想自己與八田美咲相識的年歲差不多也是同樣數字,恍然間才發現不過五年光陰,就能讓一個人的一生如此遽變。

  總是孤身一人的他,度過的又是怎麼樣的人生?伏見有時會忍不住猜想。

 

  那個人總是將自己包裝得一絲不苟、完美無缺,似乎將被石板選中的這份職責當作天職在實踐。他是下屬眼中值得敬畏的領導者,儘管平時有些脫線,但不損關鍵時刻那份僅屬於王者的風采。於是他們尊敬地向高高在上的他喊一聲,室長。當時的伏見還僅是個剛進入Scepter4的菜鳥,只能遠遠眺望男人凜然的身影,然後在心中不屑地哼了一聲。那種過著不似人類生活的人,一定不怎麼正常,八成神經有毛病。

  他原以為自己與青之王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平凡的自己大概會在情報科工作到老死,領公家機關的退休俸伴著八田美咲的恨意下酒,就此度過一生。令人意外的是,驗證他心中猜想的機會很快就到來了。他在宗像禮司的刻意培養下進步神速,甚至爬上了組裏NO.3的地位。在奉行實力主義的Scepter4中,沒有人會對一個十九歲的外來者提出質疑,因為他確確實實值得那樣的光榮。

  在他正式接下特務課職務的那一天,宗像把他叫到室長辦公室來,並沒有像平常一樣說些無聊的長篇大論,只是笑吟吟地問了句:感覺如何?

  伏見深呼吸了一口,挺起胸膛說:「像活著一樣。」

 

  是啊,我曾經被世界所拋棄,卻又因你而活。

 

  然而越親近宗像禮司這個人,伏見越來越無法理解他。因著任性和好玩提出的種種無理要求他已經受夠了,一改之前不苟言笑的印象,他現在只覺得直屬上司是個該死的混蛋,成天除了拼圖和泡茶和欺負下屬什麼也不會。但撇開這些不談,一旦認真起來的宗像禮司的確是名無可挑剔的王者。戰鬥時,伏見總站在青之王的身後,為他排除所有威脅。那般凜然的身姿是如此遙不可及,看著他一輩子都無法碰觸的青色聖域,有那麼一瞬,伏見竟覺得他是為了死亡而活著──像是在燃燒自己一般。

  有必要嗎?你就這麼眷戀這個位置嗎?值得就這樣浪費一生嗎?這樣就能夠得到幸福嗎?

  ──但話又說回來,他甚至連對於宗像禮司而言,什麼才是幸福都不知道。

 

  「伏見先生……看起來跟室長感情很好的樣子。」在某個還算閒暇的午後,幾名值班人員一起整理文件時秋山不經意地提起。

  「……啊?有嗎?」只要非必要時刻就一副懶懶散散又厭世的模樣,對此所有Scepter4的成員都已經再習慣不過。

  「啊,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伏見先生不用在意也沒關係。」他露出抱歉的笑容,有些慌忙地解釋:「畢竟我比伏見先生早加入Scepter4一些,只是覺得有些稀奇……室長其實之前很少像現在那樣笑的。當然不是在說伏見先生好捉弄……抱歉,我無意冒犯,但總覺得室長似乎很寵著伏見先生。」

  「哎……是嗎?」面對如此直白的話語,聽者卻還是那副隨時都在神遊的死樣子。伏見心想,不過就是偶爾接個吻上個床的關係吧,也不值得那麼大驚小怪──基本上會有這般想法就已經脫離正常人思維的範疇,本人卻絲毫不察。

 

  也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大概是室長辦公室那種突兀的寧靜所催生,現在想起來也只剩莫名其妙的問號。當時的他正平凡無常地為青之王沏茶,心裏盤算著待會一定要向可惡的上司好好抱怨下,看能不能為自己不合理的辛勞至少弄到一些加班費,至少會心理平衡些。

  然後宗像禮司主動問了些什麼?忘記了,八成是些無關緊要又愛探討人生大道理的廢話,回過神才發現對方在自己的唇上落下一吻,彷若輕柔即化的雪花。

  伏見怔了一下,隨即再冷靜不過地問道:「室長,這是職場性騷擾,請解釋。」

  青之王聳聳肩,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我以為你反應會更大些的。至少臉紅一下啦,大聲尖叫啦,像是被侵犯一樣驚恐就更好了。稍微有點十九歲青少年的樣子嘛,伏見君。」

  「您電視劇看太多了,應該去掛號看一下腦袋。」他完全不打算收斂自己的不耐煩:「惡作劇就到此為止吧,我很困擾。」

  「哦呀,這可不是惡作劇。」又是那種自信的無畏笑容,令人看了就生厭:「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是討厭的樣子。我說得對吧,伏見君?」

  黑髮少年微微蹙起眉頭,清秀的容顏露出一副看到淡島副長精心製作的紅豆泥塔時的古怪表情,沒有反駁。

  真要說的話,一定是因為他在宗像禮司寶石般美麗的紫色眼眸中,清楚見到了自己身影的緣故。

 

  你一定也看到了,自己在窄門前茫然徘徊的身影。

 

  在經過不下數十次的反覆夢境之後,伏見已經能肯定那句話語是出自枕邊人的口中。這是潛意識的一環嗎?他對心理學不甚熟悉,能做的最多只是一邊生著悶氣,一邊翻過身背對那張既好看又惱人的睡顏。

  捨棄一切,將自己逼到絕境很有趣嗎?如果進了那道門,又真的能得到自己所想?他想了又想,只得到自己根本沒有指責他人資格的結論。

  宗像禮司是個聰明人,伏見猿比古也是,偏偏他們都固執地對自己的矛盾視而不見,捨身躍下。

 

  「和我談談八田美咲這個人吧。」宗像正坐在辦公桌前,聚精會神地完成眼前的拼圖,冷不防冒出這一句。

  坐在和室一角讀著書的伏見有些詫異,盤起隨意敞開的雙腿,還是那種要死不活的聲調:「室長對這種無名小卒有興趣?」

  「光是能讓你如此執著就身價不凡了,所以稍微想了解一下。」宗像頭也沒抬,只是再平淡不過地說著:「並不會影響你明天上班的權利,請放心。」

  「室長,不要一本正經地說隱晦的下流話,既無聊又噁心。」他毫不掩飾地咋了下舌,充分表示自己的不滿,不過一提到故友腦子還是不由自主地轉了起來:「唔……嗯……美咲啊……美咲……」

  「上班時間請不要發出那種像是發情般的呻吟,我聽了難受。」

  「誰理你啊?自己不會到廁所解決?」他翻了個白眼,倒在榻榻米上思索許久,才發現自己實在無法用隻字片語述說關於八田美咲的一切。伏見將蒼白的指尖伸進領口,試圖撫下胸前如燒灼般的疼痛:「在我想出來怎麼回答之前,先跟我談談你眼中的周防尊如何?」

  「我以為你比我了解那個人更多。」

  「那不一樣。」他哼了一聲,努力壓下幾乎就要破口而出的刻薄:「我只認識平凡人眼中的他,而你認識的是身為王者的他。」

  於是宗像禮司終究還是勾起敗下陣來的苦澀笑容。

 

  那是他們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誰也沒有想過要改變什麼,只要一切平衡都還未崩解,他們就能這樣絕口不提地一直走下去。

  宗像曾經向他問過,你有沒有想過要是當時還是個中學生的你遇到的不是八田怎麼辦?他想了又想,反問一句:你這是說,如果當初我遇到的是你──之類的假設嗎?

  「有點差異,但相去不遠。」

  「噢,好吧,其實都不重要──因為我想一想都覺得快吐了。」

  奇怪的是,他竟覺得那名朝他扮鬼臉裝作嘔模樣的十九歲少年,看上去非常可愛。

 

  那麼就這樣下去也無妨吧。比各取所需還親密一些、比刻骨銘心還荒謬一點;至少在曾經只有自我的世界,因為另一個人而拓開了無名的荒原。我們不求幸福,不求回報,至始至終都在那道門前茫然失措,盼望跌跌撞撞之中終能得到解答。

  於是,他說──

 

  「伏見君,做惡夢了?」他低聲問道,嗓音中帶著剛醒來的嘶啞。

  「唔……我相信只要室長的手臂移開一點的話我的睡眠品質一定會有所提高,如果當事人能自覺非法入侵民宅然後自己滾回去屯所睡就更好了。」

  「伏見君還真是嚴苛。」男人語帶笑意地說:「如果我說今天放你特休的話,你願意讓我再留宿一晚?」

  「……室長,這是濫用職權。」伏見眨了眨還有些水霧的眼睫,因為視力關係看不太清楚上司的臉,最後只好乾脆地把自己埋進對方懷中:「但我喜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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